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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.(1 / 2)

外勤车沿着道路飞驰,东方破晓,天色微微苍白起来。

纪勇涛的手被绑在后座车窗上方的拉手上,头上的血染红了半边衬衫。楚稼君把油门踩到底,偶尔瞥一眼到后面:要不要去医院呀?

楚稼君:咱们去医院好不好?先去包扎一下,然后找个地方吃饭。常熟有家老店的盖浇面特别好吃……勇哥?你还听得见吗?

纪勇涛的左耳还没有恢复听力,应该和头部受创有关。前面的声音好像离得很远,带着微微的叹息声。

楚稼君:勇哥,你别觉得我天生就这样,我很可怜的。我但凡有得选……

他不停地絮叨:这世上那么多坏人,我给你们介绍几个,好多呢,够你们抓一年的。这样划算呀,你抓我一个人又没啥用。

楚稼君:这世上好多坏人呢,干啥盯着我一个人抓?我以后保证从良,金盆洗手,我写保证书好不好?你就当不知道我的事,回去和单位说抓错人了……

伤口又剧烈痛起来。纪勇涛低声怒道:你shā • rén时候怎么不怕被毙?

楚稼君:我又不是为了杀他们才杀他们的,我是有目的在的。

楚稼君嘀咕:而且,我能杀他们,你们又毙不掉我。

纪勇涛:那为什么要继续这样活?买个假身份,过普通人的生活,你也未必会被抓到。

楚稼君:我又没读过书,除了这个啥都不会呀。

纪勇涛忍无可忍:你tā • mā • de工地搬砖都不会吗?!

下一秒,尖利的刹车声响起,一个急刹,纪勇涛重重向前面撞去。

车里陷入短暂的寂静。透过后视镜,他看见了楚稼君的眼神。被那种眼神笼罩的东西,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扫射成碎片。

楚稼君:——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吗?

紧接着,那双眼睛合上了,他弓起身子,深呼吸了好几次,然后摇了摇头,重新发动了车子;语气又恢复了正常,只是带着轻微的颤抖。

楚稼君:勇哥,你别作死。你还有妈妈在老家呢。我要是弄死你,她怎么办?

纪勇涛:她有男人有孩子,没我什么事。

楚稼君:你这人怎么这样啊?没良心。

楚稼君:哎,勇哥,我这次可真的好多东西没带走,咋办?嘿嘿嘿……待会儿车没油了,你有油卡嘛?有带钱吗?

楚稼君:借我点钱,以后还你。唉,以后有一段时候要靠着你那二百九过日子了。

楚稼君:勇哥?勇哥?你别生我气嘛,我真的是没办法。哎,你想要啥?等我弄到钱了,我都给——

话音未落,一双被铐住的手从后面套住他的脖子,死死拉近座椅靠枕,企图勒死他;楚稼君挣扎着,车子失去平衡;在公路上乱飘。

刚才那一下急刹带来的拉扯,让车窗拉手松脱了,被穿在里面的手铐也滑了出来。

他从纪勇涛手里挣扎出来,还没来得及稳住方向盘,头发就被揪住,那人扯住他的长发,狠狠将他的脑袋往方向盘上撞。每一下撞击,车子都会发出可笑的喇叭声,楚稼君用尽全力将他推开,满脸是血。

但纪勇涛的目标不是他,在这样的情况下试图肉搏打赢对方是个豪赌,他的目标是副驾驶座的座位——外勤车的副驾座位下面放着备用qiāng • zhī,只要拿到枪……

他的身体从后座扑向前座,被铐住的手伸向座椅下方。

楚稼君捂着头,在眩晕中拔出刀,捅向男人的肩膀;纪勇涛整个人都翻到了副驾,左肩挨了结实的一刀,也就在这时,手摸索到了座椅下的枪。

他回身举枪对准楚稼君,只听见铿锵一声,匕首打开枪口,但下一秒握刀的手就被踹中,匕首滑落到了离合器下面;楚稼君一脚踹在他腹部,车体剧烈晃动,纪勇涛被踹在副驾那侧的车门上,车门也因为这冲击力而打开。失去控制、借着惯性靠近山崖的车上,纪勇涛半身都悬在车外,肩膀甚至被地面摩擦到。失控的车很快贴近山崖那一侧,他半身悬空,风从下方呼啸而起。

也就在这一瞬,他举枪,正式对准了楚稼君。

那人也找回了匕首,扑向纪勇涛。然而,枪口比刀尖到得更快。

近在咫尺的黑色枪口。

纪勇涛扣下扳机。

保持着那种怔怔的表情,楚稼君的眼睛微微睁大了。与此同时,两人都听见了那个改变了命运轨迹的声音——

卡壳声。

这把老旧的枪,卡壳了。

楚稼君的双唇颤动了一下。他微微向后退了退,被血染成粉色的眼眸充满了难以置信。双唇的颤动愈演愈烈,它终于发出了声音——

是撕破黎明寂灭的野兽咆哮,是疯子的尖叫,是孩子的哭。

很多年、很多年后,这声尖利漫长、撕心裂肺的嚎叫,徘徊在他的每个噩梦里。

几乎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嚎叫,那张阴柔的脸目眦欲裂,气息血红,就像是古代鬼故事的鬼变——披散的长发被血黏成一缕一缕贴在他的脸上身上,与所有的绝望、失望、崩溃、无助一起,涌向纪勇涛。

楚稼君嚎叫着扑向他,纪勇涛根本看不清眼前,只能感到腹部剧痛,一下,两下,三下——这个人将他按在车内外的边界,匕首捅刺了三下。其中有一刀显然刺进了紧要地方,纪勇涛的呼吸当场就变了,空气飞速从他的肺部流失,无法留在体内。

他不得不死死抓住楚稼君的手,让那把刀留在体内,避免它被□□。

楚稼君的眼睛充满血泪,像旋涡般像榨汁机般,往昔所有留在体内的柔软与希望全部被打得粉碎——他放弃了刀,把它留在纪勇涛体内,然后夺过那把卡壳的枪,枪口抵住男人眉心,疯狂扣动那不会射出子弹的扳机。

然后,这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,无力地逶在他的身上,血发如赤练缠身。趴在他的身上,楚稼君嚎啕大哭。

他哭了很久,哭得精疲力竭。

你知道了吗?

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,为什么要留在爱呀河了吗?

求求你,说你知道吧。

他疲惫地撑起身,发梢滴着血,垂在男人的脸上。纪勇涛的呼吸越来越艰难,每次空气进出肺部,都像是经过一个破碎的风箱。刺进腹部的刀太深,刀尖一直向上刺穿了左侧下肺叶。

但杀意来得又那么快。

纪勇涛把匕首从自己腹部拔出,刺向了他——楚稼君抓住了那刺向自己的刀刃,手指被刀刃割伤。那人本就半身悬空,此刻,身体从车内滑出,沿着公路边的斜坡滚落下山崖,消失在下方黑色的密林之中。

纪勇涛听见他尖叫,看见他想伸手拉住自己。

但一切都太晚了。

因为黄金展的混乱,珠宝展在A市取消。但相比楚稼君的新闻,展会取消的消息在这座城市无声无息被淹没。

爱呀河小区出了名,楚稼君用来藏肉的西餐厅,整条街都鬼气森森。

大飞被邻居暂时接去照顾了,大概因为想主人,瘦了很多。

纪勇涛回了趟老家。

他被联防队的巡逻员发现倒在树林里,送去医院,被救回了一条命。回去后经历了持续一个月的停职调查,家中所有和楚稼君有关的东西都被带走了。

在这之后,他回了一趟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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