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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小腰并不避开他的眼光,这种毫不避讳的回望自具魅力。

在灯火楼台的照映里,朱小腰的美带着媚色。

“楚腰纤细掌中轻,落魄江湖载酒行。”王小石突然问了一个毫无关联,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唐突的问题:“你是个女子,多年来在江湖上冒寒受霜、出生入死的,你不会觉得累吗?”

朱小腰一对美目,居然眨也不眨,仍在瞧着王小石,她想也不想便答:“你是劝我早些儿找个好人家嫁了吧?”她有些倦乏似地笑了一笑,“第一,像我这种女子,谁敢娶我?第二,像我这种女人,看得入眼的男子本就不多。第三,谁说女人一定要嫁人的?第四,人在江湖,固然是累;离开江湖,则不如一死。寂寞,是会死人的;孤独shā • rén,比刀剑尤甚。”

然后她问王小石:“我的意思,你听得懂吧?”

王小石却在此时又反问了她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:“温柔呢?”

在这群朋友里,最爱热闹、最聒闹、最好玩的温柔,怎么反而在此喧闹场面里没了声息。

朱小腰幽幽一叹:“温柔?她在纱行前的楹树下。”她眼波流转,加了一句:“你要知道,她在哭。”

“哭?”王小石这回很有些震动,“为什么?”

“西楼月下当时见,泪粉偷匀,歌罢还颦,恨隔炉烟看不真。”朱小腰似笑非笑,饶有深意地轻声吟道,“别来楼外垂杨缕,几换青春。倦容红尘,长记楼中粉泪人。”

她见王小石有点痴,便柔声腻道:“去吧,自古多情空余恨,何必真的等到情到浓时情转薄呢?”

王小石在这一瞬间有一种很奇异的感受。

灯色盈盈,雪意清清,人们互相呵暖,锣梆喧天,人头拥挤,连凄冷的星月也热闹了起来,可是在这个灯火阑珊处,谁才是那个、江湖以外、想念的人?

──假如真的要行刺诸葛先生,成少败多,九死一生,人生在世,却未曾跟自己心爱的女子诉说过心里的话。

王小石忽然有一种冲动。

他想见温柔。

──问她为什么哭?并且把自己的感受,一一告诉她。

在江湖上,风尘里,有一个可以倾吐的红颜知己,总是好的。

于是王小石去找温柔。

唐宝牛却是不明。

他既听不明白,也看不明白。

“你们在说些什么?他去做什么?我们待在这里干什么?”唐宝牛一串问题随着一迭声的不耐烦,“我们都劝温柔不得,他去又有何用?我们不是要干大事吗?怎么摆布我们在这里喝西北风?”

“别吵别吵!你不能,焉知别人不能乎?”方恨少一副很懂事理的样子,斥道,“大惑者终生不解,大愚者终生不灵,老聃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了。”

朱小腰悠然接道:“这句话是庄子说的,出自《天地篇》,与老子无关。”

“是是是。”方恨少居然脸不红、气不喘、耳朵不歪地道:“我都说嘛,老庄本就一家。”

“对对对。”唐宝牛见报仇时候到了,学着他的口吻说,“我也说过,方恨少和方唐多本就是同一个意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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